阿 婆

夕阳西下，天边已隐约闪现几颗萤火虫般微弱的星星，我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，低头细数着自己的步子。突发奇想的我，决定走走盲道，体验一下盲人的世界！闭上眼睛，世界一片漆黑，虽然知道有盲道的指引，但是，恐慌和无助的感觉还是很深刻。这种感觉，让我想起了阿婆，一个在没有光亮的世界里安心地生活了十几年的婆婆！

两年前的这个时候，我正在全力准备着高考。为了给我营造一个更好的备考环境，妈妈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陪读，全心全意照顾我的饮食起居。我们的房东是一对和蔼可亲的公公婆婆。他们有一套大房子，二楼以上的房间都租给了别人，我们租的就是三楼。公公婆婆身体都挺好的，但婆婆眼睛失明了。

听我妈说，阿公阿婆以前是师兄妹，都是钟表匠。难怪刚来他们家的时候，看到满房间挂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钟表，颇有点三四十年代老上海钟表店的感觉。也许正是因为以前修过钟表，阿婆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，但听觉相当好，所以生活上也没有过多的不方便。看不了电视，她就用听的；读不了报纸，她就听广播，这样的生活一样悠然自得！

阿婆最让我惊叹的是她倒开水的技术。为了替我们这群房客省煤气，阿婆坚持每天用煤火给我们烧开水，也不收我们钱，也不规定瓶数，瓶空了提下楼就可以了，保证一会儿又满上！开始我们都不答应，担心她烧水不方便，会伤到自己，但她一直坚持，连阿公也说：“没事，随她去吧！”看她娴熟而自信地操弄着水壶和水瓶，靠聆听水在瓶中的声响来判断水满与否。动作干脆利落，水没有溢出来，而是刚刚好满，其功力可见一斑。佩服之余，也不乏心酸之感。

妈妈常感慨运气好，碰上这么一户好房东。陪读的日子里，其实妈妈也挺无聊的，还好有阿婆在，可以常常相伴，聊聊家常，听听广播，有时妈妈还会领着不常出门的阿婆上街走走。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样，阿婆对我们特别亲。她不怎么上我们三楼来，因为楼梯很陡，也不宽敞，但她会叫阿公时不时地上来给我们送他们自己腌制的泡菜、阿公钓的鱼，还有乡下亲戚送的土鸡蛋。

在我的印象中，阿婆也上过几次三楼。一次是妈妈落下一瓶热水在楼下忘了提上来，阿公不在，阿婆就自己摸着扶手，小心翼翼地提上来了。为这事，妈妈自责了好久，但阿婆却不然，她说她并不怕，只是答应过子女要小心，才很少上楼。还有一次是我高考前一天晚上，我们旁边的房间新搬来的房客找了几个朋友回来打牌，声音很大，我们很明显地被打扰到了，但也不好说什么。就在我们烦恼的时候，隔壁响起敲门声：“小林啊，隔壁有高考生住着，明天就高考了，今天就不要在这儿玩了吧！”“阿婆啊，您怎么上来了啊，对不起啊，我们这就散！来，您慢走，我扶着您！”脚步声渐行渐远，四周又归于安静。

高考完后，我们就退房回家了，临行前，妈妈特意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招待阿公阿婆。这是我第二次和他们在同一个饭桌上吃饭，相对而言，第一次印象要深刻得多。那天中午，家里临时有事，妈妈没来得及给我做饭就回家了，我自己买了泡面回来，可阿婆硬是要留我在他们那儿吃。盛情难却，我也只好留下了，饭菜虽算不上特别的丰盛，但于饥肠辘辘的我还是很诱人的。我有点拘谨地准备享用阿公阿婆夹给我的满满一碗菜。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，菜很淡，淡到几乎没有一丁点儿咸味，我怀疑是否有放盐。看着我迟疑的样子，阿公似乎记起了什么，“你看我们糊不糊涂，忘了除了我们这样的老人，你们都要吃盐的，呵呵！你等一下啊，我再去煮一下！”这时候，阿婆也笑了：“我们哦，老了，吃得也就清淡了！你们小孩吃不习惯，我那小外孙就从不在我们这儿吃饭的！呵呵……”我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，胃里却涌起一股酸酸的感觉，蔓延到心里，到泪腺，直到模糊眼际。

习惯了辛辣口味的我，习惯了光明世界的我，习惯了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我，似乎完全忽视了平淡的滋味、黑暗的恐惧和各种未知的不幸，活得过于安逸。阿婆的一辈子，我无法完全感同身受，但触动却很深。没有阳光的日子，没有滋味的日子，照样笑着度过，因为，心里是亮堂堂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