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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与城之间(第五版)

文章来源: 点击数: 更新时间: 2011-12-05

    城市的繁华淹没了河岸古老的泥沙和沧桑的街巷。当我走上任意的街区,都能轻易坐上去往城市任何犄角旮旯的出租车。它只是出租车们的一员,在环线上奔跑。司机的两只手紧握着方向盘,而并不是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而另一只手悠闲地垂在车窗外。他不是气定神闲,而是严肃紧蹙。狭小的空间里并没有一丝烟味儿,只有一只老旧的保温水壶,随着车身细微晃动。
    他不是本地人,本地人,这是个多么残酷不近人情的词语。要不然他会悠闲,会气定神闲,会随便得车里邋遢而并不在乎。他们还不能像本地人那样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做城市的主人,或尽情享用城市发展的硕果。
    你是四川人吧,我问。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这座城市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来了这么一伙人,载着人来人往,载着变迁和文明。
    “我是四川绵阳的。”
    “啊,听说过。”
    “来了三年了,过年的时候爱人会从老家过来。”
    在这群男女异地分居的人群中,有一部分是男人独自在城市挣钱维持家庭,还有一部分是男女都在外打工,而他们的孩子就成了留守儿童。
    “你怎么知道我是四川的?”他把“的”字这个音拖得很长,并且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上扬着声调。
     “我去过四川,不过是在成都。那阵子住在九眼桥,九眼桥,你知道吧?”
    “哦,没有去过成都。”
    我问他为何到湖南来跑出租,是不是湖南更好做。
    “哪里都一样,不好做。前几天,一帮你们本地的司机打了我们公司的人,车都砸了。”
   “外地人根本很难做下去,抢了他们的生意。”
    我坐在车里,看着车窗外人和车流水般划过夜色。我不断想象着一些人暴戾的嘶吼和残酷的殴打。玻璃的碎屑跳跃着冲我而来,急促的呼吸声滴着鲜血,迟钝而模糊的东西却划破了我的皮肤割出伤口。
    他说,做完明年就回去。
    他们回去了。
    她们回去了。
    我在街上拦出租车,听到旁边一对情侣说,把四川人赶走了,过节连的士都拦不到了,坐到的也是乱涨价的。
    他们不经意而来,又不经意地走,然而并非如庶民的失败那般仓皇而逃。他们必须被称之为胜利的逃亡。
    他们不是被城市的管理者驱逐,而是被一群同他们一样的有妻在室的同行们赶了出去。他们的同行们,也是这场生存游戏的最深切的体验者,最了解他们生活中的每一丝咸淡。他们需要夙兴夜寐,需要饱尝辛酸,以换取支撑他们生活下去的希望。外来者的闯入,于他们而言,的确是“闯入”,足以让他们为了“谋生”这个轻薄的字眼不择手段,用尽气力。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,城市只是在观望,只是在任由他们摆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