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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月

文章来源: 点击数: 更新时间: 2020-04-14

      文新院汉语言文学专业:秦凡森)岁月二字常挂于嘴边,谈起岁月这般事,似总有些吊诡,伺意觅得几多感慨,却又觉得轻浮,似指缝间流淌的光线,无法拘捕于罐,亦然也无处寻其踪迹,只堪凭着回忆于岁之荒野上,撷得几株野芳,牵走几缕香气,也不负了那岁月中隐露的熟悉面颊。

序曲 雨季不再来

孩提时,恋极了雨,朔方的雨来得突然。只不过花展舒一枚花瓣的功夫,天地便陡然换了副模样。生性顽闹,却常被母亲逼迫着以酣梦避脱午后的燥热。昏沉间醒来,似是幅长卷墨宝于云层间延展,山水诗意里酝酿着雨的腥气,帘缝间蹑足而来的风也浸足了水分。欣喜之余,常卷了小毯,只身立于窗下,无奈个子小小,纵然双脚已踮得挺直,也难以触及窗缘,只得央求母亲将自己抱上窗台。似是仲夏的流火被急雨掠走热量,雨不过降了片刻,便已有霜气凝于玻璃表面。有行人撑伞雨中,截断雨幕。不觉间犯了痴,轻轻用面颊赋予尺寸玻璃以温度,水汽于面颊凝结,重聚的水珠于面颊上迟缓蠕动,有种微小而隐秘的幸福感,小型啮齿动物轻咬的那一种。

岁月的影子在身上加叠数层后,却又为夜雨所醉。会有轰鸣摇晃夜的杯盏,在夜色晃动中,音浪挣脱夜的束缚,扰动一夜清梦。每至这时便兴奋得忘乎所以,从抽屉中取得方整折叠的雨衣,穿上明黄色的雨靴,颈上挂上钥匙,悄悄溜出门去,奔赴雨宴之间。夜与雨幕融为一体,雨丝被路灯照的发白,像夜间流萤,于天地间肆意游荡。不管旁的什么,只顾向前跑去。脚步缓急间,有妍巧的花于脚后盛放,绽满整个雨夜。一人漫游雨中,看凄冷的街将雨夜演绎得如梦如幻。默然于雨中,街巷静得出奇,只能听见雨水于雨衣上的舞步婆娑。青石板嘤嘤的垂泣与静夜的犬吠混作一团,搅乱了时间刻度和地理经纬,令人浑然不知如今是怎样一个掉落的年代。一篇雨夜,自成一片天地。

只是后来,那雨依旧畅快淋漓,那夜,也依旧静默得吓人,使人担心是否有只吞息的野兽蛰伏于暗夜深处,那些街巷,也依旧平凡太平。可那些迎春花再也不会开放了,雨衣早已因为不合身而被弃舍,雨靴也被岁月施以裂纹,施以破损,而后被不经心地放在了某个角落,至今无处寻觅。而那个曾在雨中肆意奔跑、快活长大的小孩子,也在雨中愈行愈远,失了行踪。

第一乐章 似是故人来

大抵是忘记了,也试着去追忆,追忆许久之前的事。坐在浴室里,开着水龙头,任思绪被流水肆意淹没,记忆的片段像雷雨湖面上零落的枯草,浮浮沉沉,在过去与现实两个坐标间摆动不定,但总有那么几缕积年的乱麻,丝丝缕缕化作指尖的绕指柔。而后,空间对应,旧事排列,忽而想起你。

撩动这处衣衫,刮起那边的果皮纸屑,幼小的孩童于火车上从不老实。铁路漫过草野,路过静湖,颠簸刚刚就座的一丝秋瑟。午后,小小的眼睛不再强忍倦意,乖乖蜷在了妈妈的怀里,会像于溪边掷石投鱼一般瞥见,那个蜷缩于母亲眼眸深处的身影。景物的交接渐缓,葱茏不再延伸为碧绿的朦胧,列车停稳后随妈妈下车,视野骤乎开朗。有光线在空气中流动,一息一涌,流入眼眶中,熏得心底发热。在视线的尽头,有万千身影凝成一个人的轮廓,于嘈杂人声充斥的车站,带来一阵松涛。而后,风声渐息,岁月加快了步伐。

依稀记得那巨大棺木的轮廓,似一颇大的抽屉。知晓它纳了你一生中的山川湖海,藏了你此世的悲欢往事。我哭喊着,拼命挣扎,却难以为你于其中抽出一丝你所珍贵的往事。雨丝斜织,后来我只是静默着,仿佛浪潮中的枯木一株。太姥。我将这一称呼喃喃许久,忽而听得松涛阵阵,仿佛有草野于视野中延伸数十里,松涛于天地间流离。我低下头,意识也逐渐被泪水打湿,是你来看我了吧,似是故人来,我很想你。

第二乐章 橙黄橘绿时

自觉未受青春二字恩惠丝毫,便已将这所谓可贵时日消磨大半。年岁十字当头,好浮华,仗着孤勇满腔,奔赴十里洋场。倘仍处白昼,便只管卧于榻上,任慵懒淹没思绪。听着窗外老老少少的蝉无任何情绪纠葛的叫嚷,只欲昏昏睡去,待日薄崦嵫时,收整行囊,浸入暮色之中。上海的黄昏是温柔的,来得迟,去的也缓。挑一段霞,细细剪裁,任其流转于面颊之上。上海的黄昏又是粘稠的,似于蜗牛的涎液,于水泥森林间缓慢流淌,渗透建筑的外墙,在拱桥上伸展蔓延。由这户的窗户攀至那家晾晒的衣物之上。新天地的建筑颇是密集,楼阁街道间,黄昏又被分割,像是规整棋盘被以一个个小方格分视之。每处巷弄间,均有几缕黄昏的气息。或斜斜地挂在线路虬绕的低矮颓墙边,或在地面上刻画出凌厉的几何图案。光景流转,霞光渐隐,如渐隐减淡的黄昏一般,上海的夜亦是悠闲上演。

如康定斯基所说的:“当蓝色接近黑色,就表现出超脱人世的悲伤。”当浅淡的黑色徘徊在云翳之间时,上海的夜,才刚刚开始。上海的夜是热闹的,灯光漶漫成火海,街市流动,光线以不同角度蜿蜒而来,于夜幕中投射出的光柱里有烟尘飞舞。夜幕拉得极低,仿佛伸手便可以触到。身处上海几日有余,有时会定定的立于地铁站的潮水中发呆。在喧闹中会有一只手,抓住所有的喧闹,令世间归于沉寂,时间近乎凝滞。有时能听见青春寸寸萎落的声音。唯有这般时刻,才会体会到上海掩饰在温柔外表下挑剔的心。也正如此,十里洋场,才又纳了千里的寂寥吧。

第三乐章 若只如初见

是犬也,不满百日便由人抱至家中,却偏不似它犬一般叫嚷,甚异。家旁是消防大队,常用高而亢的警铃在半夜提醒我睡得过于安详了。醒来后有时难以再将梦的篇章续写下去,索性唤了你,搬了板凳,一同坐于楼间平台之上。秋夜浸透了凉意,朗月稀星,有时月也不肯于半夜相认,怕人见得它一夜未眠的憔悴面容。你倾身伏在我腿上,吞息之间,与我一并陷入了夜色的温柔里。偶有碧绿涨潮的翻涌声,簇簇枝叶和鸣,似有天使点醒了封藏于深冬寒雪中的花苞数枚。

忆得那次出行,欢欣之余,你将头伸出车窗,却不想被宽宽的耳朵抽打了个七荤八素。见你怏怏地缩回头,不禁大笑。宿于深山,雾气凝重,月色流淌间,降下雨来。雨声清脆,惊动了清梦缕缕,遂与你撑了伞,溯着盘山公路追觅往事。立于曛黄路灯之下,灯光漂浮着,光线饱含水分,几近坠落。默夜无人看管,光晕便肆意扩宽,雨伞边缘垂落的雨线亦髭上浮光。雨丝将山脉的肌肤纹理都泡乱了,让人刹时分不清前世今生。光色交转间,忽而虑得若到了霜发覆额的年纪,你该去了何方,我又归向何处,将旧梦安置在了哪处迦南之野。思虑良久,只得叹了气,不论将生命如何精心擦拭,也终将归于本位,不如切身珍虑指缝间滑过的日子,善终那些未偿之愿。不忍惊动业已熟睡的岁月,便轻轻抱起你,向宿处走去。灯影与雨幕连接成了无限延伸的沧海,时间分解,空间模糊,你的身影也于沧海中浮浮沉沉,骤乎杳无踪影。

记忆惯常存滞于狭窄时空的片段之间,掺杂以情感,流融其细节。有关你的记忆却以尖促摩擦和沉闷的撞击声结尾,不去过多思量了,待我承顺了日月,参透了悲喜交集,定来与你相认。

相思了无益,若只如初见。

第四乐章 宁负荣华,不负春兴

岁月不饶人,于旧事与现世交织处,却得以瞥见岁月的一丝苍老。苍峦险要间,一老者踽踽独行,向日暮滋润处进发。步伐日益缓慢,身影也日渐苍老佝偻,举手投足间尽是岁月沉淀的灰尘。老者身影日益消解,却有一少年,于日光洒落处,口哨声悠悠,随景物交接、光景变换,步伐日益坚定。有所期望,有所笃信,少年之路途,终将坦荡,少年之岁月,亦定从容。